朱成坠

小时候，常听到父母亲说一个词，草排。我戆戆地问父母亲，草排是什么东西？父母亲告诉我，草排是一种类似长方形大饼的老家食品，也是在烘大饼的炉子里烤出来的。父母亲还告诉我，草排又脆又硬，非常好吃。到我读小学后，出于好奇，曾经多次询问父母亲，草排怎么写。父母亲没有什么文化，仅仅上过扫盲班，他们就告诉我，草是稻草的草，排是排队的排。虽然，我没有见过草排的模样，没有尝过草排的滋味。但是，在我的脑海里，却深深地烙印下“草排”两个字。

今年三月下旬返乡祭扫祖母和叔叔的墓地，二十九日晚住宿在沭阳县城银泰商务宾馆。见到一本沭阳县的宣传册，上面大书了一句话：“朝牌是沭阳的一张名片。”我对于这张被称作沭阳的一张名片的朝牌真的是一无所知，以为是某种当地特产的品牌名称。我反复思忖，这个朝牌究竟是什么东西？

五月一日，我第二次返乡联系解决叔叔的移陵事宜，当晚住宿在沭阳县李恒镇。第二天，一大早，我和堂侄在堂弟朱文建的陪同下，到街上寻找早餐的地方。在镇上的十字路口的一条横街边，见到一家名为刘家饭店的早餐店，便进去早餐了。里边早餐的当地人不少，台子基本坐满了。我仔细地巡视了一遍餐桌，看到当地人大多吃玉米粥，就辣萝卜干，还点了油条和一种长方形的大饼。这种大饼比上海的长方形大饼要大得多，饼的颜色发白，没有丝毫烤焦的色斑。我见到当地人如此吃法，也就依样画葫芦，照样点了三份，还点了三只茶叶蛋、几块豆腐卷，总共4元钱。

在品尝当地的食品时，我就自言自语地说，李恒的大饼真大啊，比上海的大饼大多了。李恒的大饼真硬真脆啊，比上海的大饼更加硬脆。堂弟立即纠正我的说法，他告诉我，大哥，这不是大饼，是朝牌。啊？难道这就是父母亲常常说道的草排。我问堂弟，草排怎么写？堂弟告诉我，朝就是朝庭的朝，牌就是扑克牌的牌。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父母亲时常说的草排不是草排，而是朝牌。沭阳县银泰商务宾馆里宣传册里所说的朝牌就是眼前的这种沭阳大饼。

我们三人的早餐，很快大部分吃光了，但是，朝牌太大了，我与堂侄两人分吃了一块，由于又硬又脆，非常耐吃，根本来不及消化。只得让堂弟将多余的一块朝牌带回家去。

这种朝牌模样寻常，放在摊头上，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根本不会知道它就是朝牌，还认为是当地制作的一种大饼呢。也不会引起你的好奇，去寻根问底，追根溯源。

五月九日，第三次返乡，参加叔叔的移陵仪式，当天中午，在李恒镇大三元饭店午餐，在点菜时，我看到一箩筐的麻将牌大小的面块。我就问，这是什么食品。老板娘告诉我，这是切成方块的朝牌，可以配菜吃。听说是朝牌，我心里一惊，朝牌这种大饼怎么还可以配菜用？想想这是一种当地的特殊吃食，不妨来上一盘。我就问，朝牌搭配什么菜烹制。老板娘说，可以搭配大白菜、猪肉片等炒制。等端上来，一看，原来是有菜有汤水有朝牌的混合菜肴。家乡的亲属很快地将这盘朝牌炒制的菜肴一扫而光，我仅仅吃了一块，盘中的朝牌就没有了。

这种当地小吃怎么这么受欢迎，这种十分普通的小吃怎么会成为沭阳县的一张名片昵？我百思不得其解，中国北方做烤制的面食大饼历史悠久，到处都有。只不过烤制的方法、规格、工艺有所区别，还不至于到了成为地方名片的地步。

带着疑问，我四处向人询问，请教朝牌的知识，企图从中找出一个比较完整的答案。

我的堂弟们尽其所知告诉我。他们说，朝牌是烤牌的俗称，它是烧饼类食品的一种。因为，烤牌的形状酷似封建社会文武大臣上朝时，手里捧着的笏，故又称作朝牌。

沭阳县烤制的朝牌，大块的超过一尺，小块的也有七寸左右。沭阳县的朝牌外酥里绵，香味喷鼻。朝牌制作全用活面，即发酵的面。制作朝牌的发面和烤制的技法很有讲究。要将发好的活面碾压成薄片，抹上素油和芝麻，然后贴在专门的烤炉内烤熟，烤到脆硬的状态，朝牌就制作好了。

后来，我又请教了当地一些对朝牌颇有研究的老先生，还查阅了一些关于朝牌的资料，才进一步加深了对于沭阳县朝牌的了解。原来朝牌居然有着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典故。

《明史》中《方孝孺传》记载，方孝孺，字希直，浙江宁海人。方孝孺师从宋濂。宋濂因为方孝孺饱学，故将他推荐给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很器重方孝孺的才华，不但封他为当朝大臣，还聘请他做了朱元璋儿孙们的老师。洪武末年，朱元璋自知不久于人世，遂决定传位于长孙惠帝朱允炆。但是，又恐怕惠帝年幼，难以服天下，便托孤给方孝孺，令他辅助惠帝以治天下。惠帝即位后，他的四叔朱棣不服。借惠帝削藩之机，挥戈南下，占领了南京，赶走了惠帝朱允炆。抓住了方孝孺，诛灭十族。于是天下方姓遭了殃，到处被抓捕诛杀。方姓家族只得到处外逃。

其中，沭阳县颜集有一支方姓，相传与方孝孺是同一个祖先，都是从河南分别移民到江浙两省的。颜集的方氏祖先名叫方孝文，是方孝孺的同宗族弟。这支方姓因为方孝孺犯案也遭到了诛杀，颜集的方姓大多被杀了，只有少数隐姓埋名逃了出去。直到一百五十多年后，才得以平反。流落他乡的方姓人，才恢复原来的方姓，携儿带女回到颜集故乡。为了纪念先祖，他们用面制作了像笏的烤制食品，起名叫朝牌。这里边含有纪念方孝孺的含义。笏，又叫笏板，是古代大臣上朝时拿在手中的器具，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用于记录君命或旨意，或记录准备上奏君王的讲话要点，以防遗忘。

颜集方氏创制的朝牌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承了下去，而且，越做越精，越做越好。名声越来越大，逐渐传遍整个沭阳县，甚至传到了县域之外，苏北和鲁南的不少地方都有朝牌。

颜集镇位于沭阳县的最西部，与徐州市的新沂市、宿迁市的宿豫区接壤。颜集镇是全国知名的花木之乡。颜集镇的虞溪村是楚汉相争时期，西楚霸王项羽的随征夫人虞姬的出生地。至今，颜集镇仍有虞姬庙、虞姬沟、霸王桥等名胜古迹。颜集镇的边上的宿豫区就是项羽的故里。

朝牌这种地方小吃，虽然仅仅是沭阳县的地方小吃，名不见经传，但是，它的历史渊源和文化内涵却并不一般，我们可以从中得到某种启示，当地方小吃与历史文化结合会产生出意料之外的影响或震撼。在中国的饮食文化之中，寻常的地方小吃也可以从中获得一定的历史信息与符号。从而，传承好发扬好地方名特小吃，挖掘它的丰富的内涵，就一定会为中国饮食文化增光添彩。

年5月8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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